杨万里笔下两枝荷花,开得如此不同:一枝是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,尖角初萌,如幼童初探人世;一枝是“映日荷花别样红”,盛放于骄阳之下,宛如青春之华年。两朵花,竟将生命里最清纯与最灿烂的段落一并托出——自然之美被定格成永恒画卷,诗人生命中最饱满的光华亦凝于其中。
世人常道杨万里承李杜东坡遗风,我独遥望陶渊明萧然背影。陶渊明何尝不是一位硬骨铮铮的田园诗人?田园诗派风骨自他始。杨万里后来辞官归家十五年,不食权贵之粟,最后竟绝食殉节而亡,其气节之刚烈,正与陶潜同脉相传。所谓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,岂非这孤傲初心的写照?“映日荷花别样红”,又岂非其生命最后燃烧的壮丽光芒?
文人须有风骨,此语如金石掷地有声。可叹尘世喧嚣,多少文墨之士,竟将那手中之笔化作阿谀奉承的谀笔,为劳民伤财的“政绩”涂抹颂词,作序作记,歌舞升平。杨万里所嫉之“恶”,于今世何尝不是改头换面依然横行?他那份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的“做人底线”,在今日多少文人眼中,恐已成了不合时宜的迂阔。那“拍马屁”的文学,却倒成了许多人竞相攀爬的“高标”——此中痛切,非独杨万里时代所有。
展开剩余52%小荷清绝无垢,红荷绚烂到极致,原来不仅勾画自然的两个极致,更是诗人生命两极的投影——初心如露,晚节如燃。
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?韦力先生的《觅诗记》以寻找古代诗人史迹为要义,这是此书的最特殊处,也最难得可贵处。看书上的寻觅文字与所得图片,有身临其境感,于诗人诗心又有更深切的感知。。
杨万里墓在江西吉水黄桥镇湴塘村。书上图片所示,墓为新修,形制尚存古意。墓前横卧的石雕却是老物,斑驳风尘里,似在无声诉说。凝视良久,恍然间石雕仿佛接通了古今——那墓石幽沉,倒映着诗人笔端小荷的尖角,也呼应着烈日下荷花的殷红。石雕默默,替人守着清白的魂灵。
文人风骨,说到底不过是于浊世中护住一点心头清亮。杨万里以生命为墨,将“尖尖角”的清绝与“别样红”的炽烈,永远写进了历史苍茫的纸页深处。当谀词如潮水般拍打堤岸时,真风骨恰如那荷尖,刺破浮沫,兀自向天而立——尖角虽微,亦足刺破一个时代的沉滞暮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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